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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餘茶後
食緣隨談


文 cong / 图 hiro
先前一直認定自己是吃不胖的體質
初中、高中的體重都維持在某範圍內。或許,這有地緣上的關係,我自小生活在江西,一個靠近湖南的小縣城山來水往,吃辣的能力也斷然不差。在我眼中這辣椒便是使得體內脂肪難以成大器的元勳了。

可自打來到了嶺南,體重便直線上升十公斤。雖說看不怎麼出來,但每次沐浴之後,從水汽蒸騰的浴室走出來,儼然一塊生動的粉蒸肉。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意識到異鄉不僅改變人的心境,更是深深打動我的肉體。

我降臨人間不過二十載,心說也不該對存在數千年的食物有所成見可當我真正面對某些物時,確實無語凝噎。再通俗一點而言之,就是挑食了。窮則窮吃,富則富吃。我的挑食不是挑揀多麼豪奢的食材,而是對於許多食物實在是無緣無分罷了。殊不知這個名號扣在我頭上已然多少年了,據我母親回憶,我是一直被喂到七歲才肯甘休。那時我祖母會拿著一碗白飯、一碗,房前屋後追著我喂,按說當時也真是讓他們夠提心吊膽的老家房子門前是馬路,屋後是小河,於孩童性命攸關的兩樣,我當時倒是占盡了地利。當然,我欲述的重點是祖母手中帶引號的那碗,這碗在我人生中扮演了萬金油角色的食物。青花小碗中探眼一望,面躺著數位一見方的肉片,環顧四周,別無它物。瘦肉切片,到麵粉堆打個滾子,下油鍋小炒,期間加少許鹽、白糖,短短幾分鐘,便見諸成品。管得它何時何地,縱然菜色再不對味,餓得我難分胸背,只要母親亮出此菜,便無往不勝。


有時自己琢磨一番,想是其他的家庭應該無這般的做法,也是從 小吃這菜的我,獨愛其味,對蔬菜越來越不感興趣了。高中之前,全然一副肉食動物的做派。那時不知為多少親朋所詬病,可時時吃、處處吃,卻也不胖,反倒是挑食弄得營養不均衡,加上黑炭般的皮膚活脫脫一個受了迫害的小蘿蔔頭。現在想想,我不吃的,小時候便該咬咬牙吃下去,於身體總歸是好的。吃得種類寬了,人生便也就這樣開闊起來了。

那日見街上一素食飯館,諾大的店面排開了十多米,裝修也精美細緻,門口擺著一些盆景,倒也不見鮮豔之色,外透出一份脫俗的禪意。這泛著金屬色的都市存這樣一店,店家該是想說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兩者皆有者樂素此番話語罷。

自己一番胡亂揣測之後,便踏廳尋食。不免正襟危坐,故作鎮定地翻開菜單,頓時傻眼,全然是雞、鴨、魚、肉......眼白上翻,長籲一口氣原來如此,多麼口是心非的由頭!待上菜之後,發現不光是菜名,其色、香、味、形都幾可亂真。雖然食材以菌類、面粉、芋頭為主,但是也掩蓋不了肉欲升騰的色彩。如此思凡的菜名,由此可見無所謂既仁又智者,倘若尚有也斷然不會尋這樣一個去處。若以這樣的素食讓我逃離挑食之伍,那我寧願繼續墮落在苦海,日日念著阿彌陀佛,怎會跑來作這般模樣。


在家有父母寵著,遵循著我與食物相生相剋的原則,上了大學之後,卻不見得有那般待遇了。更何況是來到以清淡原味著稱的廣東,我那顆對辣椒思凡不斷的心,也被打擊得遲鈍緩慢了。還記來到此地的第一年,只覺得吃飯全然是為了活著,因為沒有任何食物能激發我舌尖半眠的味蕾。倒讓我不斷思念起殘存在舌尖多年的美味,雖然記憶有些許模糊,但拼拼湊湊,酸甜苦辣卻也都能尋得到。

女人呆在廚房的時間比男人長,便覺著女人該是烹調的好手,觀前後左右,廚師到底是男人更勝一籌。仔細想來,做菜是個體力活,臂力這一塊男人便優勢顯然,再想別的,我倒是著實想不出緣由了。我們家男人個個都是自學成才的烹調好手,反倒是女人打打下手而已。關於美食的記憶,也幾乎都有父親的陪伴。約摸是我放棄被餵食的那一年,父親和一友人去縣城辦事,帶上了我。歸家途中,車子出了點小毛病,便在周圍尋得一農家休息,青磚瓦房,兩位老夫婦。晚飯便是在那兒吃的,其他一概失憶,只一道竹筍在我腦海至今還會浮現那是一種褐色的竹筍幹,用新鮮竹筍曬幹之後再泡發,加肉絲在鍋小火煮成的。食材是再平常不過了,時至今日,再想要找到當年那一味,該是多難之事。

我有許多食物不吃,但是卻逃不過山珍的誘惑。那些諸如木耳、香菇的菌類,便是典型的代表,而且那些乾貨比新鮮摘取的更多一番滋味。我的人生或許註定與飽含水分的蔬菜無緣——豆角、竹筍、萵苣等曬乾了我吃,新鮮的我卻如何都不會下箸。這也可能與烹調方法有關,家中一般母親下廚,只有客人來到父親才顯露一番。母親對於任何蔬菜,炒的時候都會用鍋鏟使勁按壓,生怕會吃了不熟的肚子疼,可是這樣卻失其本味,賣相也著實不佳。倒是我的大姑父擅於烹調蔬菜,熟稔其中技法,大火爆炒,落落起鍋,顏色一片原生,下肚也新鮮爽口。回想起其拿手的糖醋排骨,更是俘獲了我們家大小兄弟的味蕾,不覺便嘖嘖其味。可惜人已故去,返思那一道道菜,心中便生無限悵然。


有次吃飯,朋友看著菜牌,問我究竟吃什麼不吃什麼。我抬頭望天,嘴默默念道:蔬菜中所有帶的食物不吃;喜歡辣椒炒菜,但是從未吃過辣椒這物;白蘿蔔不吃,胡蘿蔔切成絲吃,其他形狀不吃;白菜橫著切不吃,豎著切卻能吃;生菜不吃、大蒜不吃、番茄不吃......我翻著白眼細數,對面的朋友早已是目瞪口呆尤其是不理解為何某些菜我換個形狀就吃了。其實我也不得其緣由,就拿白菜來說,豎著切一長條,我能吃下一盤,橫著切後我都不敢看,就像一條長河平緩流淌著,被一水壩攔腰切斷,實在是慘不忍睹,又叫我如何忍心大快朵頤呢?朋友一臉鄙夷,直追問還有的嗎?我不作答,低頭挑著盤中的辣椒籽,想著世間寬大,日後定會遇到許多新的食物。到時不知是喜相逢,還是拱手作罷,到了繼續守著幾片瘦肉。